是这种妖魔的语言,妈妈原来也是妖魔的一夥。 可是小女孩却十分寂寞,没有甚麽人理她,一切全要靠她自己摸索,把她带来的老 黄色-=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地址--免地址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地址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婆婆对她最好,可是也硬逼著叫她每天一动不动地坐上好久,好久。 所有的人——妖魔的外形,看来和人一样,只有一点点不同,就像小女孩、妈妈和 老婆婆一样——都像是有甚麽事瞒著她,她也不去深究。 不知多少日子过去,小女孩长大了。 小女孩偷偷把自己所住的地方,画了一幅图,房子的样子很有趣,离开了房间之外 ,若是对面遇上了人,若是两个人都不肯相让,就大家都无法通过。 在这样情形下,相遇的人,有时会打架打上很久,有时,其中一个会在另一个头上 飞过去。 人自然不会飞,那是跳跃,跳得像飞一样。 (在这一段之下,是一幅平面图,就是一开始时白素要我看的那一幅。是在倒数第 二页。) (就是这一幅画,吸引我看完了所谓整个「故事」的,看到这里,只剩下一页了, 自然急急再向下看去,不多久也就看完了。) 十二、不是妖魔 小女孩越来越长大,她终於明白了许多、许多,可是她还是甚麽也不明白。 直到有一天,带她上来的老婆婆快死了,这时,小女孩自然早已知道老婆婆是妈妈 的妈妈,而妈妈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是一个比她更硬心肠的小女孩。 小女孩知道了许多,可是仍然有许多不知道。老婆婆告诉她,他们不是一夥妖魔, 实实在在是一夥人,可是连小女孩自己,也不免在心中自己以为自己是妖魔。 小女孩知道了许多事。 小女孩仍然有许多事不知道。 小女孩长大了。 -- 倪匡科幻屋扫描、校对 标题 <<书路--废墟>> 第五部棺木的X光透视照片 看了这样的「故事」之後,只怕我和白素的反应是属於标准反应,因为实在不可能 对这样的「故事」发表甚麽实在的意见。 我在呆了半晌之後,才道∶「这算甚麽啊,小说不像小说,剧本不像剧本,乱七八 糟,简直有点不知所云,胡明怎麽一看就知道那是在甚麽地方发生的事?真是莫名其妙 之至。」 白素态度比较冷静∶「故事的本身,倒不算没有吸引力,也很容易看得懂。」 我摊了摊手∶「试释其详。」 白素叹了一声∶「其实你也懂的,不需要我特别做一番解释。」 我十分认真地道∶「不,我真的不懂,如果这个故事是一篇甚麽文学作品,我自然 懂,但如果是记述著一件实实在在的事情,那我不懂的地方太多了。」 白素低头想了一会∶「好,我们从头开始,不照故事所叙的次序,把故事整理一下 。」 我点头表示同意。 白素道∶「在一个海岛的最高的山峰上,住著一夥人,这夥人有著十分特异的本领 。又不和岛上的居民来往,所以,久而久之,他们成了传说中的妖魔。」 我想了一想,白素把「故事」的中心抽了出来,作为开始,重新组织过,自然听起 来有条理得多了。白素又道∶「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这夥人中,有一个少女背叛了 这夥人生活所遵奉的信条,离开了这群人,参与了岛上居民的生活,原因多半是为了男 女之情,少女後来生了一个女儿,丈夫大抵已离去或死亡,那少女就是故事中的妈妈, 女儿就是那硬心肠的小女孩。」 我叹了一声∶「这些我全知道,故事也可能就是小女孩写的,老婆婆是妈妈的妈妈 ,可是我不明白的是∶真有那麽一夥人聚居在山顶,在那个岛上?哪里来的。目的是甚 麽?是来自甚麽星球,回不去了,流落地球?」我说到这里,用力一挥手∶「这类事我 听得太多了,实在不想再听了。」白素依然维持著冷静∶「那一夥人,看来不像是外星 人,倒像是武林高手。」 我愣了一愣,回想「故事」中的某些片段,不禁发出了「啊啊」的声音来,那男人 的手臂断折,他手中的短刀在剌出时被人捏住了刀尖,刀身又被轻而易举折断┅┅健步 如飞的老婆婆┅┅ 一切在「故事」中的叙述,在看的时候觉得相当模糊,现在一回想,可不就是武侠 小说中武林高手的行径? 一想到这里,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我们上当了,所谓故事,只不过是一篇新派 武侠小说的习作。」 白素道∶「如果没有那幅平面图,我也会以为是。」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事情是有点怪,不能将之简单化。最主要的关键自然是那幅平 面图——那是「小女孩」到了山顶之後,和一夥人一起居住的所在。 单是这一点,自然一点也不怪。 怪是怪在这平面图和陈长青那怪屋子中,只有图样而实际不存在的那一层建筑一模 一样。这不是太不可思议了吗? 难道陈长青屋子的一层,会到了菲律宾的一个岛的山顶之上? 如果是这样,那麽,陈长青和山顶上的那夥妖魔,又有甚麽牵连? 实在是无法设想下去,我用力摇著头,叹了一声∶「我仍然不明白胡明为甚麽会被 这样的一个故事所吸引。」 白素笑了起来∶「看来,胡明对你十分了解,不是卖了这个关子,你不会肯接受他 的邀请。」 我笑了起来∶「他错了,我仍然不会接受他的邀请,他所说的奇异发现,大不了是 发现了那六角形建筑物,那该叫温宝裕去。」 白素一扬眉∶「恰好胡说是他的侄子,问问他们的意见如何?」 我拿起电话来,找温宝裕,居然没找到;找胡说,要他一和小宝有了联络,就到我 这里来,有要事相告。 温宝裕是在傍晚时分和胡说两人气急败坏赶来的,一进门就叫∶「甚麽事?甚麽事 ?」胡说看来和温宝裕差不多高,而且还不如温宝裕粗壮,他相当文静,略见瘦削,不 是那麽喜欢说话,大多数的时候,行动和言语恰如其分,但是在适当的场合下,也会有 一定程度的夸张。 他实在是一个相当含蓄而且很有深度的年轻人,本来我和他相识未久,印象虽然好 ,可是却没有甚麽亲切感,但这时知道他是胡明的侄子,自然大不相同。所以,一见了 他们。我先向温宝裕作了一个「闭嘴」的手势,问胡说∶「你从来没有说起过你是胡明 的侄子。」 胡说笑了一下∶「胡明博士是我的堂叔,算起来相当疏,而且,你也没有问我。」 我点头∶「他要我转告你,他现在在菲律宾。」 胡说淡然置之∶「在那里考古?」我笑了起来∶「看来,他像是发现了陈长青那幢 屋子消失了的那一层。」温宝裕和胡说两人都一愣,显然,这些日子来,他们是一起在 研究陈长青的屋子的,所以听到我这样说才会同时感到吃惊。 温宝裕叫了起来∶「在菲律宾?」 我道∶「看来是,或者是,在菲律宾有一个建筑物,形状隔间,和消失了的那一层 一样。怎麽,你们研究陈长青的屋子,有甚麽新发现?」 温宝裕和胡说两人互望了一眼,忽然一起现出十分忸怩的神情来。这不但令我大是 诧异,连在一旁的白素也道∶「哼,小宝一定闯了甚麽祸了。」 温宝裕忙道∶「没有,没有,我们只是把那具小型X光仪,搬了一个位置而已。」 我疾声问∶「从原来的位置搬到了甚麽地方?」 我在这样问的时候,已然肯定温宝裕一定玩了甚麽惊人的花样,他是个小滑头,他 要是用刀刺伤了人,也会说「不过是把刀从刀鞘之中换了一个位置——换到了一个人的 大腿肌肉之中。」 温宝裕向胡说望去,眼神中大有求助之色,胡说叹了一声∶「好,是我提议的。其 实也不算甚麽,我认为屋子的两翼,最值得研究的部份,是放满了棺材的那个地窖—— 」 我呻吟了一声∶「你们弄开了棺木?」 温宝裕高兴起来∶「当然不,要是弄开了,还搬X光仪干甚麽?」 我愣了一愣,他们两人一搭一唱,倒把我弄得混淆不清了,原来他们是利用了小型 X光仪,去透视那些棺木的内部。 这一点我也十分有知道结果的兴趣,忙道∶「结果怎麽样?」 温宝裕笑∶「门门不落空,每一具棺木之中,都有一具尸体在。」 这一个发现,反倒相当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曾粗略地检查过一下这些棺木,棺盖全是用一种十分传统的方法密封的。本来, 棺材只是用来安放尸体的,可是由於那麽多棺木之外并没有牌位来说明,所以我考虑那 可能是陈家上代要来储放甚麽重要东西的一种掩人耳目的方法。 所以,如今听说每具棺木中都有尸体,反倒有点意外。 我自然知道陈长青的那具X光仪,那是若干年前为了透视一块内中有一个人的灵魂 的木炭而设置的,设备相当先进,可以拍摄X光照片,温宝裕用的,自然就是那一具了 。 X光仪在使用时,需要消耗大量的电能,那自然是那幢屋子中到处都有电源了,温 宝裕办事,倒是十分快疾的。 我正转著念,温宝裕解释著∶「你只吩咐不可打开来,我想,用X光照照,不算是 不恭敬,要是不弄清楚,心中一直犯嘀咕。」 我吸了一口气∶「拍下来的照片呢,拿来看看。」 温宝裕和胡说互望了一眼,各自作了一个鬼脸。 温贤裕将一只大牛皮纸袋恭敬奉上∶「一共是八十一具,那些尸体看来都异常高大 ,身形最高的一个,竟然有两百十四公分,要是活在现在,一定是篮球名将。美国雷克 斯队的渣巴,也不过是这个高度。」 我不理会温宝裕噜噜苏苏的介绍,接过牛皮纸袋,打开,取出了一叠照片,向白素 望了一下,两个人一起看。照片的效果相当好,厚厚的棺木中的情形,在X光照射之下 ,暴露无遗,那情形和一般机场上用来照看检查行李的效果差不多。 可以看得出,尸体外都裹著一重又一重的寿衣或是被衾等物,许多金属的陪葬品在 照片上形成各极深浅不同的阴影,根据形状,隐约可以分辨出那是甚麽东西来,我看了 几张,便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失声道∶「陪葬的物品中有兵器,大多数是剑。」 白素点头∶「而且是十分长大粗笨的剑,这种剑,都是在战场上用的。」 我苦笑∶「真有点匪夷所思,陈长青的上代难道是武将?」 温宝裕和胡说两人本来显然未曾发现这一点,这时一起凑过来看,一看之下,也都 啧啧称奇。因为在照片上可以清楚看出,和尸体一起在棺材中的武器,不单是剑、刀、 斧、戟、间,甚麽都有,而且看来都相当长大,显然全是战场上用的。 我一张又一张地看著,八十一具棺木之中的尸体,看起来全是男性,这是从骨骼的 形状来判断的。温宝裕吐了吐舌头∶「好家伙,这八十一个人,生前全是征战沙场的大 将?」 我摇头∶「怎麽会?这屋子造的时候虽然早,可是那时,也早已没有甚麽挥著长戈 大矛上战场的武将了。」 胡说沉声道∶「或许,棺木的历史比屋子早?早得多?」 我用力挥了一下手,思绪十分乱,陈长青的屋子已够怪异的了,还发现了一批棺木 ,棺木没有标\ue207倒也罢了,偏偏其中殉葬品又那麽怪。我一面想著,一面盯著温宝裕所 说的个子最高大的那具尸体的照片看著。 我曾注意过那具棺木,在所有的棺木之中,以这具为最大,被其他棺木拱围在中心 。这时在照片中可以看到,棺木中的殉葬品也最多,有一柄大刀比尸体还长,还有一面 直径约五十公分的盾牌——相形之下,盾牌看来就显得小了。 但如果棺木中的尸体是一员猛将的话,倒也合情合理;猛将上阵,甚至赤膊,自然 是攻击性的武器长大,防御性的武器比较小,若是拿了一面大盾牌,一味挡击对方的攻 势,哪里还算是猛将? 还有一个形状相当奇特的金属阴影,乍看不能知道是甚麽,仔细推测,可能是一顶 式样怪异的头盔。 还有两个圆形的阴影,我几乎立时可以指出,那是古时战甲上的前後护心镜。 毫无疑问,这具尸体在下葬时,是穿著一件相当奇特的战袍的。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一直皱著眉,温宝裕和胡说在低声交谈,我大声喝∶「说话大 声一点,好让别人也听到,最鬼头鬼脑的事,莫过於在别人面前小声交谈。」 胡说脸上略红了一下∶「我有一个十分大胆的设想,可是必须打开棺木来看。」 我先不说甚麽,只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胡说道∶「单凭X光透视照片,实在是很 难下甚麽判断的,若是打开棺木来,就可以一下子判断这个尸体属於甚麽年代,棺内或 者还有文物,有文字记载,那就更容易肯定了。」 我笑了一下∶「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可是如今我们的目的是甚麽∶是找出那失去 了的一层屋子呢?还是弄清楚棺木中死者的身分?」 温宝裕大著胆子道∶「两者都要。」 我向他望了过去,他作势缩了缩头,其实,这小子才不会怕我,我道∶「小宝,陈 长青相信你,是你的朋友,就算这些灵柩中的尸体不是陈长青的先人,也必然和他大有 渊源,可以不惊动,还是不惊动的好——」 我看到温宝裕低下头,不出声,又道∶「真要和整件事有关连,自然地说不得了, 你以为我是忍得住好奇心的人麽?」 胡说和温宝裕都笑了起来。 我把胡明的信,和那篇「故事」给他们两人看,两人飞快地看完,不约而同,一起 眨著眼,胡说道∶「这┅┅算是一个甚麽故事?」 温宾裕道∶「武侠小说,新派的。」 白素忽然说了一句∶「假设故事中所说的一切全是事实。」 温宝裕抢著道∶「那麽,那个高妈妈是武学高手,老婆婆也是,至少轻功了得。那 小女孩後来一定也学会了武功,因为老婆婆一直叫她长时期坐著不动,一定是在教她练 内功。」 小宝看的武侠小说极多,是以立时可以回答得出来,胡说在一旁笑而不言,大有同 意之感。我不由自主地挥了一下手,却不料白素又问∶「住在山顶的一夥人,是甚麽身 分?」 这次胡说不让小宝专美,疾声道∶「是一个秘密的帮会,或者是一个甚麽教派。」 小宝还是抢了一句∶「五毒教。」 胡说道∶「何以见得?」 温宝裕笑∶「只有这种邪魔外道,行事才如此诡秘,那个子高的女人脱下戒指放在 口中一咬就满身青紫,可知是中毒而死,那戒指中一定含有剧毒。」 我哼了一声∶「孔雀胆?鹤顶红?三笑追魂散?一品夺命丹?」 温宝裕白了我一眼,大有「你懂甚麽」之势,我忍无可忍,正想说甚麽,白素道∶ 「他们没说错,他们是在我假设的前提下做出的推测,前提是∶故事中所写的一切全是 真的。」 我不禁说不出甚麽来,在这个前提下,似乎只有武学高手的行事,才会如此奇诡。 白素沉著声∶「假设是武林中的一个门派,隐居在这个岛的山顶上,行事诡秘,其 中的一个,若是违背了戒条,那当然是要处死的。」 温宝裕扬著手∶「对,所以在故事中,那个高个子妈妈就得按帮规或是教规自尽, 那小女孩却至少有一半是自己人,所以老婆婆把她带进了总坛。」 温宝裕竟然运用了「总坛」这样的字眼,那使我不得不叹了一声∶「你们对这个故 事的诠释,运用了超级想像力。」 温宾裕望著我,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态,我叱道∶「小鬼头,想说甚麽只管说。」 温宝裕直了直身子,像是朗诵一样,先大大吸了一口气,才道∶「——在没有更好 的解释之际,再离奇古怪的解释,就是唯一的解释。」 胡说立时鼓掌∶「说得真好,这是那一个哲人的语录?」 温宝裕向我一鞠躬∶「这是卫斯理先生常常说的话。」 那的确是我常说的话,事实上,我也并不否认那夥在故事中出现的「妖魔」可能是 武林高手,但是我却不认为故事中为的全是事实。 换句话说,我根本不承认「故事」是真的。 我把我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温宝裕首先大表抗议∶「那平面图不可能是凭空设想 的,一定是有那样的建筑物,而且也不是巧合,这帮武林怪客和陈长青家一定有十分密 切的关系。」 小宝提出来的这一点,我和白素也曾想到过,可是由於其中的联系只是那幅平面图 ,没有进一步的证据,所以才未曾进一步设想下去。 如今给小宝一下提了出来,我迅速思索著,还未曾说甚麽,小宝又嘟囔著道∶「陈 长青真好,祖上可能全是猛将,又和武林中不知道甚麽门派有关连,真神气!哪像我, 家里开间中药铺,提都无法提。」 温宝裕说著,我和白素已不约而同向他望了过去,这次,居然是白素先开口∶「小 宝,一个人若是先看不起自己的家庭,人家怎麽会看得起他?」 白素平日说话很少这样疾言厉色,而我想说的也正是这个意思,白素的话已令温宝 裕低下头去,胀红了脸,我自然不必再说甚麽了。 为了不使温宝裕太尴尬,我道∶「武侠小说之中,很多神医一类的角色,小宝大有 希望。」 温宝裕笑了一下,向白素道∶「是,我知道了。」 小宝的性格十分可爱,一说了之後,立即又活泼了起来∶「单是陈长青的家世,就 可以编出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来了。」 我高举双手∶「我们都受了那个『故事』的影响。请注意,我们现在不是在编故事 ,而是有实实在在的事等我们去解决。问题是,何以在菲律宾中南部的一个小岛上,会 有这样的建筑,建筑的平面图又恰好和陈长青屋子消失的那一层一样。」 白素笑嘻嘻地望定了我∶「你这样说,就是也接受了那故事所说全是事实的前提了 。」 我呆了一呆,白素那种说法,只是在玩逻辑上的把戏,她捉住了我话中的意思,想 我也接受那「故事」是真事的说法。我立时也笑了一下∶「好,算我说错了,而且,胡 明博士语焉不详,也根本不知他在闹甚麽鬼,谁对那消失了的一层屋子有兴趣,大可以 自己去。」 我说到这里,用力一挥手,用来表示事情虽然相当不平凡,但我决定不直接参与— —近年来,颇多人批评我对事情直接参与的积极性大不如前,这种说法似是而非,若是 真有需要亲自出马的大事我自然参加,小事,当然可免则免了。 温宝裕和胡说两人互望了一眼,温宝裕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气,可是终於还是摇了摇 头∶「我是走不开的┅┅况且,那怪屋子也够我玩的了。」 胡说皱著眉∶「本来,趁这机会去看看明叔也好,又恰好有假期,可是┅┅可是┅ ┅」 他说到这里,望向温宝裕,欲语又止,温宝裕道∶「不要紧,你只管去好了。」 胡说长长吸了一口气∶「老实说,这屋子太怪了,处处透著莫可名状的怪异,要不 是有你陪著,我一个人,连白天也不是很敢在里面。」 温宝裕脱口道∶「胆——」 看他的神情,本来像是想骂胡说「胆小鬼」的,可是只说了一个字就住了口,而且 不由自主地缩了缩颈,想来是他心中也有点害怕,所以也就不敢说别人了。 那屋子的确相当古怪,但是也不至於古怪到了一个人不敢停留的程度,我瞪了胡说 一眼∶「你想去只管去,小宝不至於那麽胆小。真有甚麽妖魔窜出来,教训他一下也挺 好事。」 温宝裕的神情十分异样,像是我说的话并不是虚言恫吓一样,这种神情,令我陡然 之间心生疑惑。立时问∶「你们这几天是不是在那屋子中发现了甚麽新的怪异现象?」 胡说和温宝裕两人一起摇头∶「新发现每天都有,可是没有甚麽怪异——」胡说又 补充说∶「譬如说,棺木中有兵器陪葬,是相当怪异的事,可是┅┅不是那种怪异┅┅ 」 他的话,大有「此地无银二百两」之意,使我肯定,这两个家伙一定有甚麽事瞒著 我,不过我想了一想,觉得不会有甚麽大不了的事,所以也没有再追究下去,我伸直了 身子∶「没有人去,那我就设法回绝胡明博士了?」 胡说和温宝裕又互望了一眼——他们的这种动作使我确定,他们之间一定有著甚麽 秘密的协定,或是正在进行著一件甚麽事,看起来必须他们互相合作。 那当然是和陈长青怪屋子有关的事。 我淡淡地道∶「如果你们正在研究那屋子,屋子消失的一层是最神秘的一环,如今 有了万里之外来的线索,居然不能吸引你们,这实在不可思议。」 温宝裕忙道∶「实在是┅┅屋子要研究的东西太多了,而且┅┅」他用力眨著眼∶ 「谁能说服我母亲,让我独自到菲律宾南部去?」 我「哼」地一声∶「别乱用挡箭牌,你想去的话,南极也偷了去。」 温宝裕叹一口气,望向胡说∶「人不能做错事,做了,有事没事就会被人挂在口上 。」 胡说有点心神不属地笑著。我们在争论,白素却在行动,她取出了建筑图样来,摊 开,又把「故事」的「插图」放在图样之旁。 「插图」只是随手画出来的,当然没有图样那样精确,可是显而易见,两者是相同 的,画「插图」的人,心思且十分缜密,连那些六边形的房间的数字,都是相同的,一 共是二百一十六间。 当我注意到白素在对比著图样时,我道∶「六角形的房间一共是二百一十六间,小 宝,这个数字有甚麽特别?」 温宝裕道∶「六的三次方,也是六边形空间最容易排列的一种图形,蜂巢就是这样 建造的。」 白素在这时,低声说了一句∶「这种建筑形式,不是很适合人居住,可是,那个小 女孩,又曾在那里居住过——」她说到这里,抬起了头来∶「我认为胡明博士在那岛上 ,不但已发现了这奇异的屋子,而且,也可能联络上了住在这屋子中的人。」 我吃了一惊∶「他可没有那麽说,只说发现了一些奇异的事。」 白素道∶「他认为不明说会引起你的兴趣,不知道反倒引不起你的兴趣。」 我想了一想,根据那个「故事」,若是胡明真的已经发现了那夥「妖魔」,那真是 十分有趣的事。 根据推测,那群「妖魔」除了是一群身怀异能的奇人之外,不可能有别的解释。 (我不用「武林高手」这个词,宁愿称之为「奇才异能之士」,是因为那山是在菲 律宾的一个岛上,而不是在中国的华山之巅。而「武林高手」这样的称谓,是百分之一 百中国化的,菲律宾人不能享用。) 这实在是十分有趣的事,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先伸了一个懒腰,才道∶ 「也罢,反正好久没有和胡明见面了。」 -- 倪匡科幻屋扫描、校对 标题 <<书路--废墟>> 第六部一个态度暧昧的少年 白素笑了起来——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当两天之後,我搭乘著一艘陈旧的,显然是超载的,秩序混乱不堪的渡船。船上的 人都在大呼小叫,而且即使海风相当强劲,船上也弥漫著一股中人欲呕的臭味。渡船是 驶向比利伦岛南岸的,自莱雅特岛的北岸看过去,游水也可以游得到,可是那残旧的渡 船却足足花了一小时,而且在靠了岸之後,由於争先恐後,反倒更令疏散的时间延长。 望著这种乱糟糟的情形,由於我只是过客,自然漠不关心,我到过许多更落後的地 方,例如亚马逊河附近的印第安人部落之类,深知人类的文明和落後可以相去多远,所 以见怪不怪,只是当几个身上发著恶臭的流氓靠近我,像是想在我身上打甚麽主意之际 ,我毫不留情,用最直接的方法打发了他们。 上岸之後,我看到沿海不远处像是有一个小镇,一大群少年和儿童,向著看来不像 是当地人的人——例如我,围了上来,用各种行乞的方法开始乞讨。 由於人数是这样多,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如何打发他们才好,而就在这时,我听 到有人在高叫∶「卫先生,卫斯理先生。」我循高叫声看去,看到一个身形高瘦的少年 人,距离我大约有二十公尺,被隔在人丛之外,正以一种十分奇特的姿势,一面叫著, 一面向上跳著。 他是直上直下在跳著的,每一下都跳得相当高,一般来说,直上直下的跳跃,很难 跳得那麽高的。他跳一下,叫一下,方向也不固定,显然他并没有看到我,也不知我在 哪里,只是叫著吸引我的注意。我看了他片刻,肯定他一定是胡明打发来的人,我就应 了他一声。海边杂乱之极,那高瘦少年的耳目相当灵敏,我应了一声,他就向我望来, 我向他挥著手,他不再向上跳,一矮身,挤进了人丛之中,转眼之间,就来到了我的身 前。 他有著相当丑陋的脸容,骨架很大,因此格外大手大脚大口,他嘻著大口∶「我早 料到就是你,可是不敢肯定,所以才叫你几下的。」 我皱了皱眉∶「胡博士叫你来的?」 少年点头∶「对,每天有一班渡船到,胡博士吩咐我一见渡船靠岸就叫你的名字, 见了你之後,就带你去见他。」他说到这里,侧头想了一想,忽然加上了一句∶「不得 有误。」 这最後四个字,加在他的话中,自然是不伦不类之至,可是对方只是一个这种荒僻 岛上的少年,谁会和他多做计较?而且,看得出他相当热心,一面说著,一面伸手来拉 我的手,想带我挤出人丛去。 我婉拒了他的好意,只是跟在他的後面,好不容易离开了海边,走在那市镇的「衢 道」上。 我对这种狭窄凌乱的街道,自然不会有兴趣,只是仰头望著岛上的主峰——在渡船 上的时候,我已经注意到,岛上最高的山峰,形势极险,别说上面有传说中的「妖魔」 ,就算没有,要登上那样孤拔的一座高峰,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那少年一面带著路,一面十分留意我的行动,他看到我在看山峰,就指著∶「这是 岛上最高的山峰,名字是皇帝峰。」 我不禁愣了一愣,这是一个相当怪的山峰名字。名字本身并不怪,怪是怪在∶在这 样的一个岛上,会有这样的名字。 地名的由来,大多数可以上溯到许多年之前,算是一百年或是两百年前吧,这种岛 上,住的人只怕离开茹毛饮血的状况不会太远,怎会把一个山峰取名叫「皇帝峰」,士 人怎知道皇帝是甚麽东西? 我便顺口问了一句∶「胡明是在——」 那少年忙道∶「对,是在山峰上,胡博士吩咐,接了你之後,先请你在镇上休息一 下——」 我打量了一下这个镇∶「不必了,如果你方便,请你带路,我想,山上至少空气会 乾净一点。」 那少年低头想了一想∶「现在就走,最後一段路会是夜路——」 我「哦」地一声∶「夜路会有危险?」 那少年笑了一下——不知道为甚麽,我总觉得这少年在咧著大嘴笑的时候,神情十 分暧昧和古怪,一路行来,这种感觉已不止一次了,这次他笑的时候,就使人感到有「 到那时你就知道」之意在内。 而且,我又感到,这少年处处在故意表示自己的笨拙∶一个人本来就笨,和努力要 装著笨,是全然不同的两回事,一下就可以察觉出来。 他为甚麽要装成很蠢笨呢?如果说那是为了使我对他疏於防范,那麽,这证明他是 不怀好意的了。 我心中这样想著,未免向他多打量了几眼,当我的眼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之时,他 分明有点紧张,但是却装出若无其事的神情来。 我心中暗笑了一下,心忖∶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也认为鬼 头鬼脑就可以骗倒我,真是别再混下去了。 我让他走在前面,顺口问∶「你叫甚麽名字?」 那少年立时道∶「李,李规范。」 他在报出自己的名字时,使用的是发音十分标准的中国北方话。而他本来一直是用 著当地人的那种蹩脚英语在和我交谈的。 这一点,颇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嗯」地一声∶「华人?」 李规范在我面前,一面走,一面点头∶「是,菲律宾有许多华人,但是绝大多数住 下来之後,和当地人成婚,久而久之,也成了土人。」 我笑了起来∶「你家的上代——」 李规范挺了挺身子,像是十分骄傲∶「我们家,一直没有外地人,全是中国人。」 很少少年人这样重视民族血统的纯正的,这又使我感到意外。追求民族血统的纯正 是最没有意义的事,事实上,也根本无从追求起,历史上,汉民族遭受过无数次劫难, 每一次劫难,都是一次民族血统的大融合,哪里还有甚麽纯粹的汉人? 李规范居然像是知道我在想甚麽一样,他又补充道∶「我是说,我们家,来到菲律 宾之後,未曾和外族人通过婚。」 我问∶「你们家来了多久了?」 他却有点支吾其词∶「我也不很清楚。」 我越来越觉得他怪,可是又不能具体指出甚麽来,只好尽量在言词上试探。 可是李规范十分精明,竟然问不出甚麽来。我们边说边走,不一会,来到了山脚下 ,山脚下有一片平地,乍一看,平地上堆著许多垃圾,仔细看去,才看到那是许多倒塌 了、废弃了的棚子,和许多残旧不堪的箱子、桌椅等物,是一片奇特的废墟。 一看到这样的一片废墟,我立时联想起那个「故事」中,那小女孩的居住环境。若 干年前,这里当然全是密密的、各种材料搭成的棚子,住著许多女人和小孩,而男人, 则全在山上当强盗! 这样说来,那「故事」的真实性,又增加了几分了? 在废墟之中,有一条直通向前的小径,虽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比猫还大的老鼠竟公 然出没。有一头老鼠在废墟上,一下子窜到了小路上,却停了下来不动,而对著我们, 目光灼灼,成了真正的「鼠辈当道」,我一时兴起,足尖一挑,挑起了一块小石子来, 扣在手中,一运劲,疾弹了出去。 石去如电,那老鼠想躲,已经来不及,「吱」地一声未曾叫出来,就翻了肚,四肢 挣扎了一阵,就不动了。 李规范回头看了我一眼,却没有说甚麽。我看得出,他在望我的一眼之中,欲言又 止,似乎想问甚麽而没有问。我也不心急,我知道,一般来说,少年人的心中,若是起 了疑问,很难不问出来,只是时间迟早而已。 果然,两小时之後,我们已在上山的路上,在一道清溪之旁,李规范提议休息一下 ,我也十分喜欢这幽静的环境。在溪边的大石上坐下来之後,李规范先自溪水中扯起一 只竹篮子来,篮中有许多不知名的山果子,他请我吃,大都清甜可口,我也不客气的吃 了个痛快。 吃到一半,他就问∶「卫先生,你是武术名家——胡博士说的,你是哪一派的?刚 才你弹小石子打鼠,准头是很好了,可是劲道像是不足?」 李规范的问题,前一半,听了只令人觉得好笑,可是後一半,听了却令人著实吃惊 。 我那随随便便的一弹,若是看在外行人的眼中,只觉得劲道强、准头准而已,可是 李规范却看出了「劲道不足」的情形来。 的确,那一弹,劲道是不足的,为了弹一头老鼠,何必使十足的劲道,我使的力道 ,连一成都不到,若说胡明介绍过我是武术名家,那少年留了意,那除非这少年,也是 武学名家。 在那一霎间,我自然而然想起,我们讨论「山顶上那夥人」之际,曾设想过的「武 林高手」。 我装著全然不经意,但心中著实紧张得可以。我随口嚼吃著果子,一副不在意的神 气∶「我的武功很杂,最初是跟杭州疯丐学的,他的武功来自浙江东天目的一个支派。 後来又学了不少别的,对了,你的武功是甚麽门派?倒不容易看得出来。」 我完全是随口讲下来的,李规范其实一点也没有在我面前显露过甚麽武功,可是我 却先肯定了他会武功,又把自己的武功来历说了一轮再顺口问他,这是一种十分有效的 谈话方式,对方如是不加防范的话,就会自然把答案说出来的。 果然,李规范显然没有甚麽生活经验,他几乎连想也没有想,就道∶「我也很杂, 有华山、浙江,还有云南——」 他话说到了一半就突然住口,刹那之间,一张丑脸胀得通红,再加上我毫不客气地 注视著他,更令他手足无措,一时之间,连鼻尖都冒出了汗珠来,显然他知道自己一不 小心,说了绝不应该说的话。 可是我却一点也不感到满足,因为他所说的那半句话,实在不能说明甚麽,至多不 过是说明他的确曾学过中国武术而已。 不过这也算是一个收获了,「武林高手」的假设,竟然一下子就得到了证实。 这实在是极出乎意科之外的事,所以也令我望向李规范的眼光,显然有点突兀和不 礼貌。李规范在开始的时候,神情有点不知所措,但是接著,反倒有了一股倔强之色, 再接下去,简直有点跃跃欲试了。他双手贴身放著,身子凝立不动,可是手指却在不断 伸屈著。 这本来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动作,任何人都可以做得到的,可是他在连续了超过一百 次之後,手指在伸屈之际,已发出轻微的「啪啪」声来。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指间所发出的声响,也越来越响,不过几分钟,竟然像是爆豆 子一样,辟辟啪啪,响之不已,他的丑脸之上也现了一种异样的光辉来。 就算刚才我对他是一个武学高手还有点怀疑的话,这时,自然再无怀疑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向他笑了一笑,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先出手 。他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再做一个坚决的神情,要他出手,他咧嘴再笑了一下, 像是下定了决心,身形突然一矮,「呼」地一掌,已向我当胸击到。 这一掌的来势不快,可是力道却雄浑之至,由於力道大,所以掌风飒然,那是人体 的功能带动了附近空气的流动,而空气流动就变成了风的缘故,十分科学,一点也不神 秘。 我看出李规范这一掌,一半是试探,一半是客气,绝未使出全力;我也看出,李规 范的性格十分沉毅,绝不蠢笨。我笑了一下,立时也一掌迎了上去。 双掌相交的结果,全然和我预计的一样,我当然也不会全力以赴,但是也足够把李 规范震得向後跌退了一步,令他丑脸之上现出了十分旺盛的斗志来,而我又在这时,再 向他做了一个请只管出手的手势。 他笑了起来,在笑容中,有少年人的自尊和自信,一扬眉,就开始了他的进攻。 我一直没有低估他,可是当他一开始了狂风骤雨一样的进攻之後,在开始的二十招 之中,我著实有点手忙脚乱,穷於应付。不过总算还好,未曾出丑,一一应付了过去, 而且开始了反攻。 在那道溪涧之旁,我们两人拳来脚往,越打越快,渐渐跳跃如飞,超过三公尺宽的 溪涧,我和他跳过来跳过去,像是在玩游戏一样,等到我们双方发现,就算再持续下去 ,也不可能在实际上分出胜负,而且,更主要的是,双方都不愿意真有胜负之分时,各 自发了一声喊,自合而分,同时倒跃了开去。 李规范神情极兴奋,挥著手∶「真是,从来没有和外人拆过招,你是让著我吧。」 我笑了一下∶「我让你?我可不敢让你,虽然你不至於想伤我,可我也不敢怠慢。 」 这几句话,我倒是由衷的,回想起刚才动手的情形,真是过瘾之至,其中稍有差池 ,只怕就要受伤,惊险刺激,兼而有之,我也很久没在武术上得到这样酣畅淋漓的发 ,所以,我们自然而然地互相接近。可是,才走近了几步,李规范突然站定,面色变得 十分紧张,视线停驻在我的身後。 我立时觉察到事情有点不对劲,缓缓吸了一口气,感到在我的身後不远处,至少有 三五个人在,而且,那些人一定是早已在那里,只不过现在才现身出来而已。至於他们 甚麽时候来的,惭愧得很,我竟然说不上来。推测起来,自然是我和李规范动手相当激 烈的时候。 而且,从李规范的神情看来,他像是处於一种十分不安的情形之下,这又使我有点 紧张。我想到,如果是有一群人,长期隐居山顶,过著与世隔绝的生活,采取一种神秘 的生活方式——那「故事」之中的高个子母亲,甚至是服毒自尽的,可知规矩之严。那 麽,李规范和我动手,是不是会受到甚麽处罚呢? 我和李规范见面不久,但是对他极有好感,这时,我一来要为自己解围,二来也要 为他解围。所以,我「哈哈」一笑,并不立即转过身去,但故意朗声道∶「原来有观众 在,真是献丑了。」 我话一出口,疾转过身去,就看到有四个人,两男两女,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其 中一个向我拱了拱手,并不说甚麽,李规范在这时,从我身边走过,到了那四个人身前 ,他开始和那四个人急速地交谈著,语声又低,讲得又快。 自然,我如果走近一点,是可以知道他们在说些甚麽的,但公然走过去听人家说话 ,未免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反倒走开了些。 而看样子,李规范不至於会受到甚麽谴责,非但不会,那四个人对李规范的态度还 相当恭敬,我只听得李规范突然提高了声音∶「不能再这样下去。这样下去,我们简直 就是死人,活死人。」 那四个人中,一个身形魁伟的大汉则沉著声,可以听出,他正在努力压制著自己∶ 「一定要这样,这是先帝的旨意——」 李规范突然用更高的声音叫了起来∶「甚麽先帝,别自己骗自己了,我可不要—— 」 他说到这里,两个汉子一起向他做手势,他也立时住了口,可是神情仍是悻然,有 点不好意思地向我望了一眼,我假装甚麽也没有听懂,可是心中的疑惑却也达到极点。 如果我没有听错,我听到了他们在交谈之中,提到了两次「先帝」。 「先帝」,就是已经死了的皇帝,不会再有别的解释。这种名词,是早已成了历史 ,绝难在现代人的交谈之中听得到的了,因为虽然死去了的皇帝叫「先帝」,但是若不 是和这个皇帝有十分密切的关系,还是不能称死了的皇帝叫「先帝」的。 那大汉不但提及「先帝」,而且还提及「先帝的旨意」,李规范虽表示了极度的反 感,但是又不愿说得太多,真是神秘之极。 这时,我的设想是,这一群武林高手,可能和历史上的一个甚麽皇帝有关系。和皇 帝有亲密关系的人,多年来却要在化外之地这样神秘地生活,这个皇帝一定也是失败的 皇帝了。 我没有再去深一步想,李规范已来到我的身前,像是甚麽事也未曾发生过一样,道 ∶「卫先生,我们还要赶路。继续上山去见胡博士——」 他又挑战似地道∶「太阳快下山了,山路可不容易走,要小心一点才好。」 我笑了一下,看到那两男两女身形闪动,已经转过山角去,看不见了。我道∶「那 几位朋友怎麽不见了?你还没有介绍。」 李规范叹了一声,低著头,向前疾行,我紧随著他,他又叹了一声∶「他们┅┅他 们┅┅躲起来太久了,不想见陌生人,也不会见陌生人了。」 我笑了一下∶「躲在山顶的怪房子中?」 在那个「故事」中,山顶的那房子是有著窄小的、六角形的房间的。有那种房间的 屋子,自然可以被称为怪屋子了。 可是李规范并不理会我说的话,一下子跃上了好几块大石,才叫嚷似地喊叫著∶「 活在梦里,活在一个恶梦里。」 我只是隐约有点明白他那样说是甚麽意思,我可以肯定,这群隐居者,一定有他们 自己的故事,而且故事必然和中国历史上的某些事件有关。只不过这时我所得的资料太 少,说不出所以然来而已。 他在这样叫了两句之後,像是故意在躲避我的追问一样,身形极快,专拣看来无法 攀登的陡峭之处,用极快的速度,向上攀升著。 他对登山的途径,一定熟得不能再熟,从这块石头跳到另一块,眼看无处可供行动 ,会忽然抓住一棵藤向上翻出去。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他动作迅捷依然,我不得不全神贯注跟著他,不敢怠慢,才能 跟得上去,自然,我无法越过他,也不能向他问甚麽问题了。 自黄昏起,到接近午夜,足足有五小时,我们没有停过,只是在登山的崎岖道路上 追逐著。 如果不是我和李规范都有著深厚的武术根柢,绝不可能在五小时之後,就接近山顶 了。 越近山顶,就越是陡峭,怪石连连,就算是一流的登山专家,循普通的登山方法, 我估计至少也要三天,才能抵得上我们五小时的努力。 在翻过了一大片几乎是倒突出来的悬崖之後,李规范站定了身子,我也站定了身子 ——就算李规范不站住,我也会停下来。 到山顶了。 山顶是相当广宽的一幅平地,想不到山顶会有那麽大幅的平地,在山顶的中央,是 一座巨大的建筑物,那建筑物的面积相当大,可是却只有一层,很矮,所以看来,整座 建筑物像是贴在地面上的一个甚麽怪物一样。 在午夜的星月微光之下,整座建筑物都是漆黑的,没有一点灯火,要仔细看,方可 以感到,整个建筑物多半也是六边形的,是一个相当大的六边形。 我一面看著,一面缓缓地向前走,来到了李规范的身後。李规范声音相当苦涩∶「 你见过这样的建筑物没有?」他的语调之中充满了对这个建筑物的不满,这一点我并没 有同感,我道∶「看来很伟大,有点像美国的国防部,不过一个是五角大厦,一个是六 角大厦而已。」 李规范乾笑了一下∶「你真会说话。」 我发现到山顶之後,李规范的神态颇有变化,好像成熟了许多,也有点老气横秋。 我正想问他胡明是不是在里面,突然看到建筑物的大门向两边移开,大门大得出乎意料 之外,移开之後,里面一片漆黑,而就在黑暗之中,有两列人,悄没声息地列队走了出 来。建筑物内黑暗一片,山顶上也暗得可以,那两列人的行动,又一点声息也没有,气 氛诡秘之极,看起来就像是忽然有两列幽灵自亘古以来的黑暗之中冒了出来一样,令人 遍体生寒。 这时,我已和李规范并肩而立,我感到他的身子,像是在微微发抖,我偏头一看, 看到他的神情又惊又怒,我压低了声音问∶「甚麽事?」 -- 倪匡科幻屋扫描、校对 标题 <<书路--废墟>> 第七部一群行为怪异的人 他陡然以又急又怒的声音道∶「你要帮我。」 他这四个字才一出口,我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事情已经发生了。 那两列像是自一个大怪物口中吐出来,在黑暗之中缓缓向前行动的人,看起来就像 是两列小怪物。他们的行动了无声息,而且相当缓慢。可是就在那两句话工夫,陡然之 间,他们的行动变得快绝无伦,十几条黑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前疾扑了过来。 我才听到李规范对我说∶「你要帮我。」他向我求助,自然是有了麻烦,这使我想 到,自黑暗中向前走来的人可能要对他不利。事实上,那两列人无声无息向前移动时, 充满了阴森诡秘之感,叫人十分不舒服,这时,突然十几条黑影疾扑了过来,那可以肯 定,断然不会是甚麽欢迎仪式了。 在那一霎间,只听到李规范怒喝了一声∶「你们——」 他的那一下怒喝,令我愣了一愣。当他说要我帮他的时候,我心中所想的是,他是 一个闯了祸、犯了规条的少年,不应该和我动手,恐怕会受到苛责,所以要我这个外来 者在他的长辈面前,替他说几句好话之类。 可是这时,他却突然发出了这样的一声断喝,虽然只喝出了两个字,但是声音之中 ,居然充满了威严,一点不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少年。 他本来分明是要想指责那些人的,可是他只叫出了两个字,掠出最前面,看起来像 是鬼魅一样的四个人,旋地一扬手,一股刷刷的劲风过处,一团极大的黑影已向著李规 范当头罩了下来。 我那时正因为他的一下叫嚷有点特别,侧头去看他,看到了那种情形,由於事情实 在太奇特,一时间弄不清是怎麽一回事,眼前一黑,有同样的一团黑影,也向著我当头 罩了下来。 在那一霎间,我仍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但是既然有一大团阴影迎头罩下,总是要 立即避开的,这时,我暂时只能顾自己,不能顾李规范了。 我只听到李规范发出了一下愤怒的叫声,那时,我身子已急速後退。 我应变算是极快,因为那一大团「黑影」——我还不知那是甚麽,只好称之为一团 黑影——向我压下来的势子极快,我立时後退,居然一下子就脱出了它的范围。可是我 应变快,但是采取的应变方法却是错误的。 那是由於我对这里的地形陌生,而在紧急应变之中,忘记了自己是才翻过了一个陡 崖,才来到山顶上的,这一向後疾退,虽然避开了那一大片当头压下的黑影,但是却已 退出了悬崖之外。 而等我发觉这一点时,人已向下跌去,再也无法回到山顶上去了。虽然我懂得怎样 运气,但总不能向上飞起来的。我双手挥动著,尽量想抓到一些甚麽,看来已经绝望了 ,突然,那一大片黑暗,竟然又临到了我的头上,我一伸手,居然抓中了它的一角。 一入手,我就感到那一大片黑暗竟十分柔软,看来是一大幅丝织成的幕,抓住了它 的一角之後,我身子又下坠了几公尺,就止住了下落。 我乘机伸手,攀住了岩石的一角,松开了那幅幕。 我估计,在山顶上,一共有两组人向我和李规范突袭,方法是突然之间向我们扬起 那幅大幕来,好将我们罩在大幕之下。 那的确是相当有效的攻击法,若是被这样的幕罩住,而幕又不容易碎裂的话,那麽 ,有再好的身手,一时之间也必然施展不出。可是被幕罩住的人,由於幕相当柔软,虽 然会受制,也不至於受伤. 那幕展开来一定极大,所以当我退出了悬崖之後,仍然向下罩来,有一部份越过了 悬崖,在向下沉来之际被我抓住,止住了我下坠之势而救了我。 当我心念电转,估计著身处的形势之际,我附身在悬崖之上,悬崖是向外倒著倾斜 的,所以看不清山顶上的情形如何。 我只听到一阵又快又轻的脚步声,和一两下听来相当闷的怒喝声,听来像是出李规 范所发出来的。接著,又是几个人共同发出的低呼声,还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叫著∶「 他跌下去了。」 这句话,自然是在说我了,那一定是他们把那大幕收起来的时候,发现幕下面根本 没有罩著人。那唯一的可能,自然是我跌下去了。 叫声显得十分惊惶,这又使我略呆了一呆,但是我还是决定不出声,并且尽量使自 己的身子紧贴悬崖——这样的话,即使上面有人探出头来看,也不容易发现我。我又听 得一阵「刷刷」的声响,多半是那幅大幕被收回去的声响,接著,陡然之间,一切都静 了下来。 刚才那一霎间的遭遇,简直就像梦幻一样,那些自建筑物中出来的人,看来每一个 都有极高的身手,他们向前扑过来的势子之快,想起来犹有馀悸,而他们行事为甚麽如 此怪异,要这样对付我和李规范? 他们以为我已跌下悬崖去之後,又会采取甚麽行动?无论如何,现在我处境虽然不 妙,但还不算完全不利,看来,变生突然,连带我上来的李规范都未曾料到。 还有,胡博士又在甚麽地方呢?不是为了他的信和那个「故事」,我根本不会到这 里来,而来了之後,竟会受到这样的待遇,也是绝想不到的。 正当我在迅速转念时,上面又有人声传来,我估计自己下坠还不到十公尺,所以上 面有甚麽声响传来,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两个人在低声交谈,一个道∶「那人,听说名头十分响亮?」 另一个道∶「本领再大,在这片崖上跌下去,只怕也凶多吉少,也好,免得不知如 何处置,那个甚麽博士,只是个书呆子,已经很难处置了。真是,想不到过了那麽多年 ,还是传了出去。」 那一个长叹一声,接著,我就看到两条人影,自上而下,迅速跳下来,矫捷灵活得 如同猿猴一样。 我把身子尽可能靠紧石壁,又拉过了一大簇山藤,遮住了自己的身子,再屏住了气 息,那两个人在我身边不远处一溜而下,并没有发现我。 那两个人没入了黑暗之中,四周围极静,我开始向上攀去,小心地在悬崖上探出头 来,向前打量著。 那幢建筑物在黑暗之中看来,像是一苹巨大无比的青蛙贴在地上,有一种怪异之感 ,我视线所能及到之处,一个人也看不见。 我估计,刚才自那建筑物中列队出来的人,至少超过一百人,究竟有多少人在那建 筑物之中?刚才他们是不是全都出来了?他们是人人身怀绝技,还是只有少数人会中国 武术? 这群行为如此怪异的人,究竟是甚麽人? 我心中的问题实在太多,这时当然无法一一解答,而且,有关那群行为怪异的人的 一切,毕竟只不过是我的好奇心而已,我关心的是胡明的下落。在刚才两个人的交谈之 中,我可以知道,胡明的处境不是十分好,因为他们已用到「处置」这样的字眼,而且 认为我摔下了峭壁还好,可以不要他们「处置」。 同时,我很关心李规范的安危,因为看来,李规范对我、对胡明,都表现得十分友 好,和那些从黑暗中突然冒出来,连他们的脸面都没有看清,就遭到他们突袭的那些人 不同! 是不是那群人之中分成了两派?如果是,两派的势力强弱如何?会采取甚麽样的争 斗方式? 一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 眼前这群神秘人物,是属於一个甚麽武林门派,或是秘密会社之类,都是毫无疑问 的事了。凡是这一类组织,若是内部意见发生了分歧,解决的方法,似乎毫无例外地是 诉诸武力的决胜! (我这样说,是当时的一种直接的想法。) (事後,在整理整件事的过程之中,我想起当时的想法,自己也只是苦笑。) (因为,「诉诸武力的决胜」,岂单是武林门派或秘密会社解决纷争的方法而已! 看看人类的历史,大大小小,所有的分歧或纷争,发生在任何情形之下,不论当事双方 打著多麽冠冕堂皇的旗帜,采取的方法,都是诉诸武力决胜!那是人类的本性,也是依 据罪恶的人类的本性所能采取的唯一方法,如同肚子饿了就要进食一样,对人类来说, 再自然不过。) 我想到,胡明手无缚鸡之力,李规范可能势孤力单,在那些人刚一出现之际,他似 乎已发现事情不怎麽对劲,我听到他说的最後一句话是他要求我的帮助。 那我应该怎麽做? 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再简单不过了。 我双手在峭壁的石角上一按,人已翻上了峭壁,山顶上相当平坦,并没有甚麽可供 掩遮的地方,虽然天色相当黑,我也不以为偷偷摸摸就可以避得开守卫者的耳目——中 国武术是一种发挥人体潜能的精深学问,人体的潜能,在经过种种不同途径的训练之後 ,究竟可以得到甚麽程度的发挥,无人可以有定论,而几乎是无穷无尽的。像只藉著微 弱的光线,甚至在一般人认为全无光线的环境下还可以看到东西,根本不是甚麽稀罕的 事。 同样的,细微到普通人听不到的音量,受过特别训练,听觉的潜能得到了发挥的人 可以听见,也不是甚麽稀奇的事。 再同样的,普通人一拳打出去,只有五十公斤的冲击力,在潜能得到发挥之後,一 拳就可以有十倍八倍的力道。所谓各门各派,各种各类的武术,尤其是内功,神秘自然 是够神秘的了,但是归於一句话,那就是一种使人体潜能得到发挥的方法。 我如果假设自己所要面对的是一批人体潜能都得到了不同程度发挥的异人,那麽我 就自然不能采取对付普通人的方法。 所以找决定,与其偷偷摸摸,不如光明正大。偷偷摸摸,看来暂时可以有敌明我暗 的好处,但是对方人数众多,又个个身怀绝技,这种优势迟早会消失。若是光明正大, 反倒可以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这种「意想不到的好处」,在当时,自然还只是建立在设想上的,而且,设想得也 十分「可笑」,我自然而然的设想是∶对方既然是武林中人,自然会遵照传统的武林规 矩、江湖道义来办事。 而所谓「武林道义」、「江湖规矩」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历年来根本没有甚麽明文 的法规,全是一些不成文的约定而已,究竟是不是靠得住,有多少约束力,全属於天知 道的事。如果这种道义规矩真是那麽有力量,那麽,江湖上也不会有那麽多血腥罪恶了 。 但当时,我除了做这样的选择之外,却又别无他法。所以,我在一上了山顶之後, 挺直了身子。面对著那漆黑庞大的建筑物,首先双臂一握,发出了一下了高亢的长啸 声来。我不敢说自己的这一下长啸声会响彻云霄、直上九天,但是相信在五百公尺的距 离,只要这个人的听觉没有甚麽问题,一定会听得见,而且听见了之後,也必然会吃上 一惊。 一面发出长啸声,我一面大踏步向前走著。这时,我和刚才完全不一样。刚才,我